50～64歲壯世代們，隨著年紀增長，不少人想過將來生病了，該怎麼辦？不想成為兒女的負擔，萬一有天生重病，是不是乾脆選擇安樂死，反而活得更輕鬆？不妨看看加拿大安樂死醫師史黛芬妮．葛林的善終現場分享。
2016年開始加拿大安樂死合法化
從2016年6月6日星期一這一天起，在加拿大境內，安樂死已不再被視為一種罪行。第一個找我諮詢的人是佩姬。她之所以會找上我，是因為幾個星期之前，我曾經和倡議安樂死的「加拿大善終協會」的本地分會連絡，告訴他們我將提供安樂死的服務，而該會的人給了她，我的姓名和電話號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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佩姬第一次打電話來時，是我的辦公室經理接的。她說她罹患了可怕的骨關節炎，腿部的神經不時作痛。她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，希望能一死了之。於是幾天之後，也就是六月六日那天上午，我去拜訪她。當我拉起她公寓門上那個沉重的門環時，心中很確定她必然是加拿大最早做安樂死法律諮商的人之一。
我站在那扇厚實的橡木門前，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場面。在我的職業生涯中，我大半時間都擔任家庭醫師，專門照顧產婦和新生兒，已經有超過13年的時間不曾看過一般內科的門診，也不曾照顧過50歲以上的病人。
或許，更重要的是，我從未和任何一個已經清楚表明死意的人交談。「今天會不會有看護在場呢？我們會在她的客廳還是臥室見面？」我心想。先前我們在電話中敲定見面時間時，她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，但我無法想像我推開那扇門之後會看到什麼樣的景象。「她到底有多衰弱呢？」我尋思著，但旋即便感到有些羞愧，因為我意識到我是在擔心自己看到她後會有何反應。
畢竟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陌生的經驗，過去我都待在我的診間，此刻卻要踏進某個人的家中。此外，我即將面對的不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，而是一位老人。我的背上是一個我不曾揹過的笨重包包，連身上佩戴的醫院員工證上的老照片看起來都不像我。雖然我已經有21年的行醫經驗，但此刻卻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學生時代，一方面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歷練，另一方面卻擔心自己能力不足，同時也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。
認識的人都死了、女兒不再需要我、經常身體不舒服、對社會沒貢獻所以想安樂死
她的病情並沒有我想像般嚴重。她的身材高瘦，穿著寬鬆的洋裝和低跟的鞋子，走起路來雖然一瘸一拐的，但還能扶著牆行走，並未用到手杖，而且她堅持要先給我們兩人倒茶，然後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，開始和我晤談。
她說她在22歲那年就移民到加拿大，嫁給一個本地人，建立了自己的家庭，並且含辛茹苦地把一個有特殊狀況的孩子養大。不過，她除了擔任教師之外，還到處擔任志工，生活過得非常充實。現在她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，可以自力更生了，但7年前她的丈夫卻在一場意外中喪命。
「我認識的人都死了，我的女兒也不需要我了，而且我經常這裡痛、那裡痛的，對這個社會已經做不出任何貢獻了，因此我知道自己該走了，而且我確信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。」
佩姬滔滔不絕地說著，我也很樂意洗耳恭聽，但我來到她家，並非是為了做社交性的拜會。我雖然挺喜歡佩姬，也了解她為何想死，但和她交談後不久，我就意識到她可能不符合安樂死的條件。
加拿大安樂死條件之一：罹患無法治癒的重症
加拿大的法律對於安樂死資格有著嚴格的限制。其中一項要件是：病人必須罹患「無法治癒的重症」。所謂「重症」意味著病情必須極其嚴重，且身體功能已經大幅衰退。所謂「無法治癒」表示這種疾病是治不好的，也就是說病人必須承受極度的痛苦，並且在可預見的未來勢必會自然死亡才行。這是法令為了保護弱勢族群所制定出來的標準。無論你喜不喜歡，都必須遵守。
佩姬無疑身懷病痛，但並未到瀕臨死亡的程度，而且我看不出她除了逐漸老邁之外，還有什麼特定的致死因素，因此她的死亡並不是「可預見的」。況且她把茶水和餅乾端給我時，似乎並沒有身體機能大幅衰退的跡象。
想到這裡，我的心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，不知道以後是否會經常遇到這樣的狀況。如果病人請我幫忙，我卻發現他們資格不符時，那該怎麼辦呢？我擔心我如果告訴佩姬我實在愛莫能助，她恐怕會很失望；但我如果讓她心存希望，到頭來卻落得一場空，對她也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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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我決定實話實說：「很抱歉，佩姬，我明白你今天為什麼要請我過來，但根據現行的法令，你並不符合安樂死資格。我知道你正在受苦，但你並不會像法律所規定的那樣在『可預見的未來』自然死亡，所以我無法採取任何行動。」
她聽後並沒有太過強烈的反應，反而告訴我她一點也不意外。我們繼續寒暄了幾句之後，我便站起來身來向她道別，然後就離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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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 本文摘自／《死於安樂：加拿大安樂死醫師的善終現場記錄與反思》史黛芬妮．葛林 著
◎ 圖片來源／達志影像/shutterstock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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