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明天與無常，不知道何者先來，事前做好的準備，成為了面對無常的勇氣。」已故林杰樑醫師之妻、防毒教母譚敦慈，如此看待生命消逝。
譚敦慈胞弟壯年因白血病去世
譚敦慈說，生命中經歷過的第一個重大無常，是弟弟在37歲盛年時因急性骨髓性白血病而去世。
譚敦慈說，弟弟是海軍軍官，身體健壯，更是游泳、長跑、登山健將，為人溫暖而善良，「他發病後，我捐骨髓給他，卻發生排斥，全身脫皮、腹瀉、無法進食」，他一個人住在隔離病房，承受著這些痛苦，最後撒手人寰，從發病到去世僅一年多。
譚敦慈說，看到弟弟飽受折磨，覺得死亡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，「如果病情還可逆，積極治療是對的，但如果已不可逆，就放手吧！」。
譚敦慈說，弟媳也是護理師，在照顧病人的過程中體會到醫療有極限，雖然傷心、不忍、不捨，但還是能夠放手，沒有讓弟弟承受過度醫療之苦，得以善終。
「母親失去獨子，白髮人送黑髮人，大受打擊，所幸，當時我的夫婿林杰樑醫師還在，弟弟住院時常去關心，裡裡外外幫忙打理很多事，是我們一家溫暖的力量。」譚敦慈說。
了解林杰樑不願意浪費醫療資源 同意撤除葉克膜
2013年無常再次到來。譚敦慈回憶，林杰樑醫師那天到急診時，都還能自己看X光片，但短短十幾分鐘就失去心跳和呼吸，「他生前就多次表達不願意浪費不必要的醫療資源」。
由於林杰樑醫師的病情沒有好轉，譚敦慈說，看著他因為過多的輸液、水分而腫脹的身體，與家人很掙扎，但我們都希望尊重他的意願，撤除葉克膜，「所以我覺得人生是很無常的，我們在的每一天，就都珍惜；但該走的時候，就揮一揮衣袖灑脫的離去」。
譚敦慈說，「別人覺得我很勇敢、冷靜面對丈夫驟逝，我想，一方面這是我的特質，林杰樑醫師當年追求我，原因之一就是我很冷靜，情緒起伏不會太強烈、不會動輒哭哭鬧鬧」。
譚敦慈說，小時候看到家中長輩鬧情緒，其實對家庭氣氛、孩子的成長都不好，所以我一直期許自己情緒穩定，不在氣頭上罵小孩、不用情緒來勒索孩子。
人生越活越短 怎能沒準備？
「我們家向來不避諱談論生死。從出生後，人生就開始變成減法，越活越短，怎麼能不先準備？」譚敦慈說。
譚敦慈分享，她嫁給林杰樑醫師時，他已經洗腎5年了，他常說：「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賺到的，還能活多久我不知道，如果將來病情已不可逆，我希望不要拖累你們，變成大家的負擔。」
譚敦慈說，她與林杰樑醫師結婚30年，無話不談，林醫師是一個很溫暖的人，照顧著全家，給我們力量，「他洗腎30年，每天心心念念還是想著自己能貢獻什麼、做哪些研究對社會有益，如果要他插著管子躺在床上不能動，對他是酷刑」。
譚敦慈說，因為彼此了解，而且有準備，所以當無常來臨時，知道該怎麼做，減少了慌亂、摸索、掙扎，和各種意見的討論。「因著我們的共識，以及對林醫師的瞭解，讓我能夠勇敢、能夠遵照他的意願，不過度醫療勉強維持生命、讓他穿著喜歡的衣服離開；他生長在嘉南平原，小時候會追逐平原上的落日，因此我們幫他選了靠窗、看得到土地的靈骨塔塔位，讓他可以看著自己生長的土地」。
譚敦慈決定不辦告別式 「請在心裡想念我」
「受到林杰樑醫師的影響，我和兒子、我姊姊及她的子女、小姑都完成了預立醫療照護諮商，簽署了預立醫療決定。」譚敦慈說，「知道兒子很愛我，又學醫，其實很怕他無論如何都要救我，完成預立醫療照護諮商、簽了預立醫療決定我才安心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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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敦慈說，諮商過程中，她也發現原來與兒子在某些處置的認知上還是不太一樣，例如兒子覺得如果當她不可逆昏迷了，如果沒餵食她，會有罪惡感，「但事實上我希望不要再餵食，不能清理只是徒增我的痛苦」，很感謝有這個諮商的程序，讓她和兒子有機會更了解彼此。
「其實我連後事都跟兒子交代好了。」譚敦慈說，她希望盡快火化，不辦告別式、不誦經、不做七，不要麻煩、打擾別人，「大家只要在心裡想念我就夠了，我連遺照都選好了，我跟兒子開玩笑說，遺照要用現在的照片，免得爸爸認不出我來」。
人生無常 「四道」要及時
「新冠肺炎改變了全世界，也讓我們體會到人生無常。」譚敦慈說，病人必須隔離治療，去世後立刻火化，家人連「四道」（道別、道謝、道愛、道歉）的機會都沒有。
譚敦慈說，其實疫情正好是開啟生死話題的契機，如果不希望將來留下遺憾，很多事現在就要交代、很多話現在就要說，不必避諱、不要等以後，這樣將來活著的人、走了的人都不會有遺憾。
譚敦慈說，她會跟兒子說：「我們當母子的時間越來越短，在我當你們的媽媽時，一定盡力疼愛你們。永遠要記得父母對你們的疼愛，好好照顧自己，無論發生什麼事，都不要傷害自己。爸爸也會一直看顧你們，你們還是要往前行。」及時道愛，即使無常來臨，也無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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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 本文摘自／《如果還有明天》社團法人台灣生命教育學會病人自主研究中心 著
◎ 圖片來源／翻攝自譚敦慈粉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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